【哨向原创】越人歌
序章 有朋自远方来
【含BL成分，主哨兵兰怀锋×向导高颖】
墙上挂着的时钟“咔、咔”地响着，清脆的报时声似乎将空气割成了一块块等体积的立方体。当整点报时的一声咔嗒响起，伏案书写的青年终于扔开了手中的签字笔，将申请表塞进牛皮纸袋，又小心地缠好白线，准备上交纸袋。
青年站了起来，窗玻璃上的人像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窗玻璃当了他的镜子，映出一张清秀的脸来：青年五官端正，一双杏眼明亮有神，眉目间透出“长得还不错的年轻人”脸上普遍存在的气质——朝气和未褪尽的稚气按某个微妙的比例混合而成的气质。
有熟人曾拿他的脸开过一个玩笑，说他是“眉若细叶，目如朗星”，这个文诌诌的玩笑被他的政委父亲记在心上，某次谈话时还瞪了他好半天，最后得出结论：前半句走偏了，后半句倒是实话。
他前脚刚迈出门，后脚就踩在了二连的违纪记录单上。老天爷有时候就是不肯给人留点面子，这下他交表的时候就有些尴尬了，小心翼翼的——又不是他的错！
“一连，三连，二连。哦对，你们这个连没有调离对申请表。麻烦在袋子上签下名。”负责统计的姑娘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提醒他。
青年攥着笔，郑重其事地签下“高颖”两个字。这也许是从他成为现役军人起第一次写得如此工整的名字。
“放心吧，二连会有人管的。你管不了就上报……”姑娘用软糯的嗓音劝他。“想想办法。”
“不用了。”他顺手套上了笔帽。“我等申请通过。”
午后的阳光依然明亮，透过枝叶投在桌子上的光斑也如小灯般温暖可爱。即使会议室的采光不错，室内亮度充足，兰怀锋也开了灯，一个人坐在光线最强的地方翻看文件顺便帮忙统计。
“到点了。文件就拜托你帮忙整理，我先走了。”他的中队长李惜英扔下一句话匆匆走了。今天属于自行训练时段，他有时间参与对调入特战大队的新人的审核，中队长要陪她的姐妹，刚好没空。而她一向对自己这个师弟很放心。
自外部来的亮光落在他平直漂亮的双眉，微有些内凹的眼窝，高而挺拔的鼻梁和自然抿成“一”字的唇上。
兰怀锋腰背挺得笔直，左手翻动着面前这一沓申请表，右手握笔快速地于笔记本上写下一行行信息。看他肩上的一杠三星和宛如尖子生听课做笔记的姿势，不了解他的人大概会将他误认为文职人员。这算是一个理想的错误。
嗒、嗒、嗒……军靴踩踏在瓷砖地面上的声音自右后方传来。他丝毫不为所动，双肘依然稳稳压在桌面上，颇有些老僧入定的镇静之感。在他的思维中来人的身份早已确定，门外的这位副大队长忽然就变成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王熙凤。
“哇，你看你，没了师姐的管教就开始干正事儿了，我们的新人的个人信息可要被你翻完啦。”副大队长进门开口，第一句就是调侃兰怀锋。
“他们让我用自己的标准再筛选一次。”兰怀锋抬起头，笔尖却未停下，直到写完一段最后几个字。
“行吧。你的标准虽然软了点，像什么纪律优先啊，素质放在荣誉前面啊，老一点的家伙应该会喜欢的。现在有拒绝申请吗？”副大队长顺手拿起了一张申请表。
“二连的来了一个，交流学习，这你也让他过了？说不定他是来挑战我们的。一连是面子，二连是刀子。二连整个连都是不听指挥凭着自己的力量蛮干的刀子……”他顺口念叨开了。
大家都知道兄弟部队的尖刀营里有“底子不错”的两个营：一连堪称门面，军纪军容整齐，队员素质过硬，别的连队要努力好一阵子才能挣得的荣誉在一连面前威力也要削弱不少。二连则是个人突出，集体落后：一帮桀骜不驯的家伙把规定当成耳边风，只顾自己拉帮结派出风头，别人听了都要替这个集体叹气。
“前年的联合演习，二连犯的错你还记得吧？”
记得。兰怀锋刻意压低了声音，好像这件事发生在自己的中队身上，他连说出来都要小心谨慎。
在第一场战斗中，二连负责配合担负主攻任务的一连从右侧发动突袭，以达到破坏蓝军协同作战，打乱蓝军进攻节奏的目的。在执行掩护一连转移的任务时，二连不顾上级命令，自行分散作战，冲破蓝军的包围圈，为一连创造了进攻机会。但由于分散作战所导致的孤军深入且没有与一连形成有效的配合，二连损失惨重，几乎全连“阵亡”。
……
兰怀锋像背诵长篇课文一样，用标准化的语言叙述出完整的事件。听者莫名其妙地笑了：你是真的钝，明明在二连手上吃过这么多次亏，说出来也像是写报告一样，有意思。
“想替他在我这求情让我放宽标准就直说吧。这没有什么好扯的，我不会筛掉他。以后讲话再这么模糊就没用了。”兰怀锋很自然地站了起来，正视着对方的双眼道。片刻之后他又以更严肃的语气补了一句：“他应该和其他的刀子不一样，不能用看待典型的态度去对待他。”
“为什么？”
“最明显的一点是他没有违纪和受到处分或者警告的记录。一个刚到二连没多久的向导，副连级，没有违纪记录……按常理推断这应该是一个遭到排斥的个体。”
“你见过他？”对方脸上的表情里掺杂着疑惑和好奇。
“我说了这是推断，准不准我又不知道。”兰怀锋抽掉了他手里的本子，又坐下去。“演习的时候可能见过，现在刚好赶上我好奇心‘发芽’了。”
“好啊，那他就放你们中队了，给你送个样本。你家的花大虫后天要过来，我就不跟你废话啦，再见。”副大队长主动结束了这番没头没尾的对话。
“你别欺负锐锋……”兰怀锋这当哥的终于从文件里回过神来，大声提醒他。副大队长嘿嘿笑了几声作为回应便走开了。
短暂的几分钟对话过去，这间门窗敞开的会议室迎来了第二次沉默。在这样一种被人刻意营造出的沉默中，某位哨兵的思维正有序地运转，带动一枝无形的画笔去描摹一个陌生向导的面目。
若是让别人得知他的真实想法，则会有许多情理之中的喝止、劝阻和对他的担忧、怀疑——尽管他的推测并不是出于对向导本人的恶意。
签字笔在距离申请表不到一毫米的高度划出一条虚无的弧线，笔尖指向申请表空白的背面上某些被人用力擦去的痕迹。哨兵细长而不显尖狭的瑞凤眼半眯着，眼神如月下寒江，不起波澜；思维如平静江面下的暗流，一路畅流，毫无滞碍。
先从他的证件照开始。一张年轻而俊秀的脸上最出众的是眉眼的搭配，眉若名家行笔，目若海上明珠。秀色可餐的概念如果放在这张脸上讨论的话，则会将这张脸变为特色分明的一餐：眉眼是最优选的珍肴美馔，其他的部分却逊色不少。青年的肤色偏白，为这张照片上的人像添了半分文雅。不过是棵耐晒的幼树罢了，讨人喜欢。
副连级，没有违纪记录的中尉向导……有才有志，奈何被二连的刀子相磨，明争暗斗间厌烦了二连的环境，要到不了解的特战大队“取经”——其实更像是求救；既想调走又不愿放下这块烧红了的烙铁，真是矛盾啊。
再看这表背面的痕迹：临送出时才想起自己随笔写下的东西，只好问人借了橡皮擦草草擦去而留下的。可惜你写字太过用力，把纸划深了，字也就无法被擦去了。字是按一行行的顺序排列的，因是无意识状态下的产物而有些潦草。笔尖触碰到灰色的残痕，“井底之蛙”、“实事求是”……你在质疑那个将你放到二连去的人啊。你觉得待在二连这口井里还不如自己跳出去，到素质更高的部队里去看看。不仅是看看，至少要带点东西回来。你害怕在这里会被人耻笑为井底之蛙，可我分明从你的笔迹中看见了逆流而上的意愿。有意思，真有意思。
午后的暖风披在哨兵的双肩上，温柔地覆盖了陷入沉思的他。哨兵并不知道也不愿去猜想自己的推测会有多少正确，多少落空，他仅仅只是“照例”演绎这个让自己由完全平静到兴奋再重新平复心情的过程而已。
不过幸运的是，时间会告诉他那些他想知道的答案。
只需与这个名叫高颖的青年相遇即可。
